一九三七年八月,赤血映天,暮云千重。
空军炮弹误伤租界,展昭正在附近。弹片与血肉横飞,巨大冲击波将他重重甩到墙上。第二次淞沪会战爆发的头一个月,展昭借口重伤住院,干脆没去松井公馆,眼耳鼻舌身意都落个清净。他明面上仍是报社记者,只是从属通讯社成了这栋打着驻沪领事馆幌子的松井公馆。松井久雄重金收购展昭的《朝日时报》,与领事馆出资支持的其他报刊合并为《九州新报》。这报名起得阴毒,狼子野心跃然纸上。
医院病房的窗玻璃映出展昭冷肃面容。会战不过半月,苏州河沿岸成了血肉磨坊,炮火连天,烟滚如山,比五年前的战场惨烈百倍。
展昭低声交代值班护士,护士心领神会,迅速配合他乔装改扮。展昭窄袖劲装,一身江湖装束,自医院后方逾墙而出,融入暗夜。他断线多年,始终静默待命,却不意味着碌碌无为。南侠自有南侠的九江八湖。
法租界的夜总会依旧衣香鬓影,灯红酒绿。幽暗包厢内,韩彰嘴里叼着雪茄,驳壳枪在五指间翻飞,他讥笑道:“展昭,我真好奇,你究竟是哪条线上的?就凭你,也配在老子面前提要求,也配让我们相信你?”
展昭笑了笑:“韩老板既如此说,那卢先生作为十年前的工人纠察队队长,过香堂、拜码头,投入与他有刻骨深仇的青红帮,与你称兄道弟,却又是为何?”
韩彰脸色骤变,当场就要暴起拍枪。黑暗里走出一个人影:“老二,展先生所请,我们应下了。”
韩彰闻言一怔,明显激动起来:“大哥,你考虑清楚现在的战局。鬼子什么装备,我们什么装备?鬼子什么战术,我们什么战术?鬼子什么指挥水平,我们什么指挥水平?成千上万条性命成堆成堆地往机枪口里填,都没能冲破海军司令部,我们手下这些江湖兄弟顶什么用,妄想只手补天吗?”
展昭道:“韩老板,你只说一句话,干不干?”
韩彰眼眶泛红,瞧瞧卢方,瞧瞧展昭,然后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:“干!”
大批物资运往前线。青红帮一处分会召集部下,或炸公路运输线,或升烟扰乱敌机轰炸,将松井公馆与日军里应外合的计划摧毁大半。卢方与韩彰悄悄带队潜至后方,活捉好几批浪人与特务。展昭所言不差,这帮狗东西意欲在大部队饮水的井沟河渠里投毒,韩彰怒发冲冠,夺过大罐大罐的毒药,揪住领子就往特务肚子里灌,灌得一个个穿肠烂肚。
一日互通情报时,卢方突然问道:“展昼,是展先生的弟弟?”
展昭警觉:“卢先生见过他?”
卢方不疾不徐答道:“哪里,突然想起罢了,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持久鏖战到十一月,七十余个师团血肉筑壕,日舰炮弹如暴雨倾泄,黄浦江岸火光冲天。
展昭别着记者胸针穿梭在日军阵地里,一口日语流畅优雅,哪怕海拔比日本平均水平高出不少,鬼子愣是把他当日侨。他再次负伤,飞溅的弹片嵌入身体,所幸医院也凑巧炸毁一半,不必向松井久雄多作解释。前些年,那些阴鸷寡言的特务和浪人尚且会与展昭友好致意,七月卢沟桥事变一发,他们统统撕破伪装,大肆宣传、策反、绑架、暗杀,不可一世的笑容里难掩轻蔑与傲慢,这会儿忙着扫途洒道迎接皇军,更无心理会。
上海彻底沦陷。
天阴雨湿,高树悲风,展昭卧在病床上,断断续续发着低烧。伤口不算太深,却连筋穿骨,摧心剖肝。四周似乎仍有硝烟血腥的气味,他朦朦胧胧忆起韩彰的话——一个人,一个人能做些什么呢。
护士的声音在床边低低响起:“展大哥,有人来看你。”
展昭应了一声,调整状态,装出一副孱弱书生形容。与他暗地里相熟的,不可能公然前来探望;与他有明面交情的,譬如松井久雄,有口无心应付两句,打发走也就是了。
来客白风衣白西装,怀抱大簇红玫瑰,步伐轻快飒沓。
展昭双眼圆睁,直瞪瞪望着眼前人,一时不敢相认。
“呆猫,我不在,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。”客人摘下礼帽,笑容灿烂,“七年了,我终于回到你身边。”
七年风雨洗练,白玉堂白皙皮肤成了浅浅麦色,他目光深邃,腰背峻拔,手茧粗糙,纵有西装革履的风流伪装,依然能辨认出一个真正的军人。
展昭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上海都沦陷了,你回来做什么?”
白玉堂熟练摸排过病房角角落落,把玫瑰送进展昭怀里,俯身拥抱:“我向你保证过,一定会回来,我说到做到。”
玫瑰馥郁芬芳与白玉堂温暖气息相融,仿佛香水喷洒熏染的甜美幻境,激得展昭几欲落泪。他艰涩开口:“故交旧友避我唯恐不及,你还敢来?”
“猫儿还欠我一场婚礼,纵然是龙潭虎穴,我照闯不误。”白玉堂摸摸展昭微热额头,疼惜道,“今后猫儿不再是一个人,不愁没人看护。医院哪有家里舒坦,咱们收拾东西,回家。”
展昭拉住白玉堂:“你以什么名义回来?展昼的身份在日本人那里留过底,甚至还有学生时代的影像资料!”
“猫儿放心,我既然决定回来,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,随他们查去。”白玉堂吻他脸颊,“能光明正大住在家里,我求之不得。”
七年以来,展昭住处换过两回,屋内布局与陈设迥异于前,然而窗边月季、瓷杯龙井、钢笔字迹,甚至书桌上那副装腔作势的金边眼镜,依旧与白玉堂记忆中一般无二。
人还是那个人,一直都是。
白玉堂搂着展昭滚在床上,如久旱之人骤逢溪涧,深深吻下去。展昭头脑昏沉似醉,四肢酥颤,良久才扯开白玉堂的风衣,喑哑道:“先……先洗澡……”
两人纠缠难解,磕磕绊绊往外走,风衣、西装、衬衫、长裤,零零落落掉在从卧室到浴室的地上。十一月的天气湿冷阴沉,浴室乳白热气蒸腾,镜子蒙上一层薄雾。展昭拥着白玉堂跌入浴缸,呛进几口水,双腿却紧勾着白玉堂劲瘦腰身不放。
白玉堂笑道:“色猫,这么急着邀请我?”
展昭赧颜,似乎才想起是他先提议洗澡,脸颊与身体一同泛起粉红,但他依旧揽住白玉堂脖子,轻轻吻他嘴唇,再向下滑去,吻他喉结与锁骨:“白玉堂,我……想你。”
白玉堂凶狠地拎起展昭,一把扑倒在身下。展昭急促喘息,露出水面的肌肤沾满细密水珠,随胸膛起伏缓缓滑落,好似云收雨霁时的汗滴与清液。白玉堂抬起展昭双腿,挺身直入。展昭骤然感知到暌别七年的坚实与炽热,身躯仿佛从内到外抻展开来,如一面鼓满海风的船帆。他小腹肌肉紧绷剧颤,水面登时绽开一朵浅白小花。
“这么敏感?”白玉堂虎牙蹭咬展昭圆润耳垂,“这才哪到哪?”
展昭且恼且臊,欲要推开白玉堂,却又舍不得,结果他见白玉堂吮吸一口自己的耳垂,得寸进尺道:“我不在的时候,猫儿有没有想着我……偷偷做?”
好一只多嘴多舌的耗子!展昭让白玉堂言语一激,蹿出一股逆反劲儿,于是勾起他脖子:“你不问也就罢了,既然问起,我也不瞒玉堂——那些消遣用的玩意儿就藏在床下,要不要去瞧瞧?”
“敢情还有玩具?我过去说什么来着,外表正经,骚在骨里,可不正是你这只猫儿么?”白玉堂笑了,霸道地捏起展昭下巴,“不急,将来有的是你我一同消遣的时候。现在,咱俩先补七年的旧账。”
“白玉堂你……”展昭不甘示弱地仰面瞪他,抬腿要踹,却没留意二人仍榫卯相连,白玉堂在里头随意一动,便能令展昭瞬间忘记所有挣扎。
风帆再度张起,海浪忽而澎湃奔远,忽而汹涌卷回,船身颠簸不止,浴缸里水花四溅。展昭仰首惊叫,一阵接一阵打颤起来,竟不稍停歇,似要将堆积七载的热望相思喷薄而出。
水渐渐凉透,二人躯体犹自火热。展昭斜斜歪倒,手腕软软挂在浴缸边缘,白玉堂一松手便要整个儿滑落。
展昭指尖抚过白玉堂身上一处处战伤与抓痕,轻叹道:“我原以为,你再也不肯见我了。”
白玉堂与他额头相抵,鼻尖相蹭,耳鬓厮磨:“说老实话,一开始我确实气昏了头,把你编写的那份报纸撕得稀碎,还丢在地上踩了两脚。”
“不稀奇,要不这么干,我还得怀疑你是不是白玉堂本尊——你算好的,在我们这儿,都把它当厕纸。”展昭笑了,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,阖目窝在白玉堂怀里,“哪怕你当真不肯见我,我也不怨。北方战事危急,你们前两年又和国府打得惨烈,我其实更怕……怕你再也回不来,怕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你。”
白玉堂抱紧展昭:“只要想回,就一定能回来,只要我还活着。”
展昭寻到白玉堂的嘴唇,微微起身吻他,不问昨夕,不问以后。
吻着吻着,展昭倏地一个激灵,如一只受惊炸毛猫从白玉堂怀里钻出来:“白玉堂!你!”
白玉堂看起来颇为委屈,然而他天生一副神摇魂牵的好皮囊,垂首时眼尾上扬,眉目如丝,生生冲抵掉七分委屈,只剩三分装蒜:“猫儿,这可不能怨我。咱俩身体构造一样,你也懂的。”
展昭无语凝噎,不知该埋怨白玉堂贪得无厌,还是感慨白玉堂精力充沛。他向后退了退,脊背却抵住了浴缸壁。他方才丢过了两遭,回回令他销魂得惊惶失态,哪怕是当年初夜也未曾经历如此滋味,再来一回如何得了?
展昭在水下伸手握住,在白玉堂遽然转急的呼吸声里无奈笑道:“罢了,我帮你。”
哗啦啦一阵水响。展昭不过小心套弄两下,就被白玉堂一把扛起,水淋淋地抱出浴缸。他身子尚弱,骤起骤落的动作让他眼前一时发晕,会过意后,已然高高坐在盥洗台上,腿股大开八字,不偏不倚瞄着白玉堂的凶器。
不等他挣扎抵抗,白玉堂暴着青筋,热刀切黄油一般没入了他。
水龙头明明不再放热水,却似乎仍有雾气弥漫,汗水与体温在雾气里热热一蒸,散发出淫靡纵浪的味道。展昭脚趾蜷缩,双腿垂在白玉堂臂弯里不断摇晃,随他摆布,股间晶亮湿滑,清液止不住地向外流往下淌,进出撞击腻腻作响。
白玉堂笑道:“原来猫儿水这么多,日后岂不是要回回换洗床单。”
展昭满面红霞,声带随肌肉一起颤抖紧绷,话也说不出来,只得狠狠挠他。
白玉堂放下展昭双腿,轻轻拍他臀部:“猫儿,转过来。”
展昭自是晓得白玉堂一肚子坏水在酝酿什么,他小心落地,转身一看,镜面白雾已经浅淡,白玉堂随手一擦,二人身形纤毫毕现。许是辗转西南西北时吃过太多苦,白玉堂肌肉线条干净利落,身高却停留在相差两公分的地方,终究没把展昭比下去。
一念及此,展昭心头软似一大床鸭绒被。他拉起白玉堂胳膊,环于自己腰间。白玉堂深深吮吻他修长颈项。
两人在镜子里放浪形骸。展昭身上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潮湿乌发贴满脸颊,在眼睫和颧骨边弯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弧度,白玉堂的汗滴水珠如碎银子抛洒脊背。黏稠水液沿着大腿、膝盖、小腿与脚踝淌下来,渐渐在地砖上汪成一小滩,忽有一注浓白噗叽落下,与瓷砖融为一体。
快感呈点线状辐射全身,展昭从峰巅浪尖跌落,胳膊再撑不住盥洗台,双腿一软就往地上跪去。白玉堂忙架住他,搂着膝弯稳稳抱起,大步迈向卧室。
窗外斜阳夕照,床屉间浮光熔金,人影在帘幕里纠缠交错,演绎一出千变万化的皮影戏。喘息、呻吟、告饶、叫喊,在节律紧凑的撞击之下片片破碎,一声紧接一声,宛如短促气弱的哭腔。展昭几度以为自己要虚脱昏厥过去,白玉堂攒着七年力气,捅捣抽送碾钻磨,铆足劲儿往他身上使,竟折腾得他浆出似漏,溃堤如涌。
被褥、床单、枕套、床帏四处深浅斑驳。白玉堂拨开展昭碎发,怜惜地吻他眼角泪痕,忽然想起什么,精神抖擞地弯腰去翻床底箱笼。展昭猫眼失焦,一动也不愿动,任凭温凉液体从腿股之间缓缓淌出,洇脏床单。
他侧头望着白玉堂,傻了许久才反应过来,瞬间大惊起身:“白玉堂你住手!”
白玉堂狡黠一笑,将展昭的抗议封缄于口。帷帐簌簌抖动,不一会儿扯落大半。床柱嘎吱摇晃,与缠绵人声一直响至月上柳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