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不是他那些狐朋狗友,展昭暗自腹诽,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他却忘了前些日子,是自己斥白玉堂不明就里乱吃飞醋,成日阴阳怪气无理取闹,才导致他的离家出走。
谁也不知道白玉堂究竟是哪根筋打了铁,被展昭哄回来时,竟是难得没有借题发挥,安安静静地回了家,展昭的欣慰,却在他端上第一碗汤时,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展昭跟随包大人办案多年,稍作思索,便恍然大悟——先前送他荷包的那个小姑娘,正是当地出了名的好手艺。
“玉堂,”展昭斟酌道,“这些,交给王嫂做就可以了,你不必……”
白玉堂睨他一眼:“你不喜欢?”
展昭望着那碗鱼汤,泛着隐隐的绿意,鱼尾挂着一缕青苔状的物什,沿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一路向上,只见乳白色的眼目透出诡异的光,好像在责怪他似的。
“没有,”展昭叹了口气,“吃饭吧。”
其实味道不算坏,只是其卖相着实有些惨不忍睹,展昭总觉得,这些被淹入汤汁的——鱼也好,鸡也好,生前一定是遭受过非人的折磨,被炖烂的肉块起起伏伏,似乎仍在惨叫。
如果白玉堂是存心叫他不得安生的话,展昭想,显然,他成功了。
天上的月亮由缺至满,地上的人却无半点阴云转晴的迹象,终于,在旬假前夕,展昭再看不下去碗里那每日一换的惨状,将筷子一丢,看着对面的人,道:“我不想喝了。”
白玉堂一顿,眼皮不抬,淡淡道:“那就不喝了。”
展昭道:“你要是生我的气,直说便是,何苦用这些别别扭扭的法子?”
“可见白某无用,连一碗汤也讨不得展大人的欢心,”白玉堂冷笑道,“果然,草民只会无理取闹,委屈大人了。”
展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他深吸一口气,道:“半个月了,你有完没完?”
白玉堂不说话,冷着脸收拾碗筷,而后倏然起身,头也不回道:“如此,草民还是尽早离去,少碍大人的眼。”
“你往哪去?回来!”展昭生怕这耗子一溜烟又窜哪儿去,忙抓住白玉堂的手腕,“好,那我问你,是不是只要我喝了汤,你就不生气了?”
白玉堂哼道:“展大人何必因为我这等刁民难为自己呢?”
“你……唉!”展昭面上发烫,咬着牙将人拽了过来,恨声道,“坐下,我,我喝便是。”
白玉堂长眉一挑,下一刻,却瞠目结舌,傻愣愣地瞧着展昭的动作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“闭嘴!”
那鱼汤叫风吹得冷冷淡淡,还需好生热上一热。展昭托起汤勺,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,一下下嘬饮,火焰尚小,还尝不到汤汁。展昭沉吟片刻,吹了吹火苗,勺身迅速升温,他面颊发热,隐隐透出薄汗。
勺底很深,嘴角被撑得隐隐作痛,勺尖几乎探入他的喉咙,舌头被坚硬的勺身磨得动弹不得,汤汁还未沸腾,他不满地哼了一声,愈加努力地添柴加火,眼巴巴地守着鱼汤,嘴角溢出亮晶晶的唾液,将勺子弄得水淋淋的。
兴许是火焰烧得太烈,不过须臾,展昭已是满头大汗,眼眶也红了些许,泪水晕出一层朦胧的委屈,莫非是汤汁里加了姜料?他咬着勺子,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白玉堂,继而惊呼一声,闷闷地咳嗽起来。
“这还没煮开呢,”白玉堂道,“展大人就呛着了?”
展昭翻了个白眼,是不是呛着,罪魁祸首怎能不知道?
他将勺子微微取出,一边用手轻轻摆弄着柴火,一边抿噬着勺尖。
勺身逐渐滚烫,火焰将它煅烧得愈发坚硬,展昭几乎含它不住,脸颊被撑得鼓鼓囊囊,当真像个偷吃的馋猫儿,呜呜咽咽盼望着鲜汤的到来。所幸胜利在望,便是被烫得丝丝抽气,他也还是将酸麻的口腔扩展到最大,将勺子一径吃到了底。
汤汁倏然在喉间炸开,争先恐后地流入喉间,这把勺子太大,他已竭尽全力,却仍是不得章法,要不说白玉堂是个混蛋呢?自己分明已经被汤汁灌得连声呛咳,他还偏要掐着自己的下巴,浓稠的鱼汤愈发凶猛往喉咙里涌去,他来不及吞咽,汤液随着哽咽在喉间咕噜噜地冒着泡,泄出唇舌,直弄得嘴角下巴湿淋淋的一团糟。
一锅汤下腹,展昭热得大汗淋漓,靠在白玉堂怀里不住喘息,微张的双唇红艳得惊人,星星点点缀着乳白色的汤汁,泛着腥意,被撑破的嘴角可怜兮兮的挂着白丝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喝了鱼汤一般。
白玉堂将沾染在外的汤汁一点点尝尽,笑道:“猫儿,多大的人了,喝个汤还能整到身上去?”
展昭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,任由白玉堂叼过他的唇瓣,将那黏糊糊的口腔一点点洗刷干净。
“猫儿?猫儿?”
展昭烦躁地抬头,倒是怪事,分明那汤也不算如何滚烫,可偏偏就把他舌头给烫麻了。
白玉堂露出一个久违的笑意,道:“猫儿,你明天休沐。”
那又如何?
展昭脸上一红,哑声道:“不闹了?”
白玉堂道:“我可没说,展大人喝我一回汤,我就不生气了。”
“你待如何?”
白玉堂一歪脑袋:“一日有三餐,草民也不奢望,那就……每晚喝一顿,我就不闹了。”
“你想得倒美……唔……”
展昭搂住白玉堂的脖子,理智随着落下的床幔沉入脑海。
算了,管他呢。
他迷迷糊糊地想着,累就累点吧,只要……只要这耗子,别给他作妖便是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