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僧大相国寺主持欧阳春,见过包大人,公孙主簿。”
开封府书房内,五人围桌而坐,欧阳春躬身行礼。
“不必多礼,欧阳大师但说无妨。”
“好,且容小僧回忆一下。”欧阳春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一番,又把上午在白府里的对话重复了一遍。
“此事说来话长,前些日子,白凉山大相国寺里突然来了个奇怪的香客。”
“那香客身样矮长,没有头发,开口嗓音尖细,皮肤蜡黄,脸上蒙着布巾,使人分不清男女,他带着一批六七岁的童男童女前来投宿,那些孩子们聚在一起,不哭不闹,不言不语,似提线木偶一样,旁人无论问他们什么只知道呵呵的傻笑,让做什么就做什么。”
“那日恰逢我带着卢珍出门办事,是我那二徒弟艾虎接待他们的,艾虎心下古怪,正打算溜出门去报官,却被那香客发现了,那香客朝天吹了声口哨,一个穿着打扮的花花绿绿的年轻男子瞬间从后门出现,接应了那香客,临走前还打伤了艾虎。”
欧阳春讲到这,白玉堂气的怒目圆睁,呯!的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。
“奶奶的!何时江湖上出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恶贼!”
“那古怪的香客本打算对艾虎痛下杀手,亏得我曾教给艾虎“闭气法”,艾虎赶忙运起,就这样做假死之状才骗过了那两人,后在我回寺庙的路上,自邓家堡一带起,发现沿途上皆贴着令示:缉拿奸盗淫贼,采花贼花蝴蝶花冲,上面还有着画像,小僧随手撕下一张通缉令带走了,等回了庙里,发现整个大相国寺被翻的乱七八糟,就像进贼了一样,僧人皆被迷晕倒地,死伤无数,我在后院找到了艾虎,艾虎醒来后跟我说了这件事后,我又拿出那画像一比对,当日那接应怪香客的年轻男子,就是那花蝴蝶花冲。”欧阳春脸上愤懑不平,他继续说。
“可惜我回去的时候已晚,那两个人带着那些个孩子,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,我向辽东府处报了案,过了两日,辽东府那边回复我,说是,此案疑云重重他们受理不了,已经把案状投交给汴梁京城这边了,正巧被蒋四爷邀请同渡元宵,我就过来了。”
“这两人恐怕是在寻找什么。”
公孙策此时出声,他略一沉吟,又道,“花冲此人我跟大人倒是知道,前几日大理寺送来的批卷宗里提到过他,那蒙面的香客,莫不是个拐子?可一个拐子又怎会跟采花贼牵连上关系?”
“小僧也觉得奇怪,后来我仔细盘点了庙里的东西,发现所有物什一应俱全,并没有损失什么财物,唯独……”
欧阳春停顿了下,眼中充满疑惑,“唯独旧藏书阁里的书籍,损坏缺毁了大半。”
“藏书阁里都放着些什么书?”
“这也是小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,具小僧所知,旧藏书阁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些破旧的陈年经书或孤本残卷,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进去过,上一任主持因急病去世的匆忙,小僧也不甚清楚。”欧阳春说完后,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,众人皆沉默不语,一时间书房里鸦鹊无声。
公孙策望向包拯,“大人,你看?”
“既然不是奔着钱财而来,杀人也只是为了灭口,那么这两人,到底是在找什么?”包拯伸手捻须,凝神思索起来。
片刻,包拯起身从书柜顶上拿出一本案卷,他打开书册,指着一页,向欧阳春道,“欧阳大师请看,你所说的那花冲,是这人吗?”
蒋平白玉堂和欧阳春齐凑上前去,欧阳春肯定的点了点头,“没错,大人,是他。”
公孙策这时走到书桌旁开始研墨。“此事处处透着古怪,具我和大人所知,目前辽东和汴京四周附近,最近并没有下面的府衙或是百姓前来报案说有孩童走失,还有那花冲,这人是最近才出现的,各地都曾见到过他的影子,花冲此人行事诡异,来去无踪,善用毒和飞镖,你们若见到这人,一定要小心为上。”
“此事我和大人再细讨一下,不日便飞鸽传书报给各地州府,也让他们留心些注意这两人。”
“对了,白少侠,展护卫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?”公孙策抬头,对着白玉堂道。
“今天元宵,难得猫儿休假,我暂时不想让猫儿知道这些,不然他又得该分神了……”白玉堂无奈笑笑,又拱手示意道,“先生放心,明日一早,我会和猫儿说明的。”
“无妨,难得小昭高兴,今夜有灯会,你们好好去玩玩吧。”包拯脸上和蔼一笑,轻拍了拍他一侧的肩膀,“回去吧,我向欧阳大师再问一遍细节,蒋四爷,白少侠慢走,展护卫还在等你。”
白玉堂与蒋平回府时,落日的余晖已渐渐散去,到了傍晚,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,微风袭来,细雨绵绵,就在这升起的腾腾雨雾中,汴河边上的灯会开始了,人流如潮,熙熙攘攘,贩夫走卒摩肩接踵,这一盏盏的花灯,宛如山野间一个个的精灵,好似颗颗星子落下,斑斓的色彩与身着彩衣的游人交织相应在一起,点亮了河的两岸。
白玉堂走到汴河时,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,他从有关花冲的思绪中回过神来,开口刚想叫住眼前的展昭,卢方和芸生,两人一溜跑来围住了他。
“五叔!五叔!”“二叔!带我们去玩。”
“去去,找你们四叔玩去。”白玉堂随手从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塞给两人,“不要来打扰你五叔的好事。”
“猫儿?”等他再抬起头来时,那还有小猫的半分影子。
“猫儿————”
白玉堂走上石桥,穿过行人,艰难的拔开一众向自己涌来的人流,“猫儿————”
“你在哪啊———”
眼前映入的光影五光十色,人头攒动,自己的呼喊被人群热闹喧哗的声音淹没,怎么都找不到展昭。
“玉堂。”
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,白玉堂转过头去,展昭正站在自己的身后,他举着一把油纸伞,摘下脸上戴着的黑猫面具,疑惑的微微歪了歪头,黑曜石般清亮的大眼扑闪扑闪,那对酒窝像小小的湖泊,在脸上泛起浅浅的波纹,看着自己,展昭轻轻的笑了起来。
“玉堂,我在这里。”
嘀嗒————
刹那间一滴雨珠悄悄落入心海,瞬时在他的心上泛起一片涟漪。
白玉堂几乎要沉溺进那片湖里,他深深的凝视着这双黑眸,一时间四下阒寂,耳畔只听到空中传来的阵阵风声,他的眼中什么都看不见了,天地之大,只余下面前的一个展昭,白玉堂愣在原地,呆呆的看着展昭又向前走了几步,把伞举高挡在他的头顶,流光溢彩的各式灯笼被风温柔拂过,光影绰绰下,展昭靠近自己,伸手拉住了白玉堂,
就在这时,深蓝的天空中忽的炸起了焰火,小猫仰起身来,笑眯眯的弯起大眼,白玉堂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起来,展昭那双漂亮的猫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白玉堂,鸦羽般又曲又密的长睫轻眨,像一把小刷子轻轻刷过他的心尖,片刻,他开口道。
“玉堂?”
见人像只呆雁般征在原地,展昭忍不住又扯了扯他的袖口。
“玉堂?白哥哥?”
“我们去买花灯吧?”
白哥哥……白哥哥……
轰的一声,心中惊雷顿响,白玉堂被他这声白哥哥激的心口突突狂跳,大脑陷入一片空白,他直直的盯着面前人一张一合柔软的两瓣红唇,几乎要被他脸上的笑容烫到,小腹一紧,白玉堂心旌摇摇,脸上发烫,一股欲望倏地从身下传了上来,白玉堂稍稍后退几步,猛地运起内力生生的压下这股邪火,他闭上眼睛,深深的大口喘气,最终,白玉堂睁开眼来吐出一口热气,面色复杂的看向展昭,良久,他缓缓开口。
“以后在外面不许对别人这样笑。”
“啊?玉堂?”
“也不许再对其他任何人叫哥哥。”
说罢,他把外套解下给人披上,接过竹伞来往他那边偏去,拿起面具挂在胳膊上,轻轻的握住他的手,“走吧猫儿,不是说要去买花灯吗?”
展昭懵懂的任由他牵起自己,刚刚白玉堂望向自己的眼中充满着一种展昭以往从来未见过,陌生的,侵略的眼神,犀利鹫猛,其中隐隐可见光焰流动,目光沉沉,眼神就好像是要把自己吞吃入腹一样,心跳加剧,展昭没来由的感到紧张起来,耳廓发红,他松了松衣襟领口,闷闷的应了声。
“怎么了?”白玉堂走到处摊位前,发现了展昭的不自在,伸手向他的额上探去,担忧的问道,“身上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,咳…”展昭忙从摊上随手拿起一个花灯,“就要这个吧。”
白玉堂凤眼危险的眯起,“不听话的猫,也不多穿件衣服就这么出来了,病从水起,小心染了风寒,到家后先喝碗姜汤。”
??怎么就要喝姜汤了?绝对不要!
闻言展昭一把扯住人的衣摆,转移他的注意力般催促道,“我选好了,你快看。”
白玉堂向他手里望去,凑巧,展昭刚才挑选的玻璃灯灯面上正画有一只小猫奔跑嬉戏追鼠的图样,他伸出手指轻拨了拨,灯笼“嗖”的转了起来,上面的猫和老鼠顿时动了起来,栩栩如生。
展昭轻笑道,“猫追老鼠。”
“我看这分明就是老鼠追猫。”白玉堂眉头一挑,看穿了他的意图,好笑的看着他,手下默默攥紧,“回去后的姜汤必须喝,猫儿别想逃掉。”
雨势渐停,一轮明月挂上枝头,厚重的乌云从天空中退去,皎洁的月光从薄薄的云层里向四下散开,好似一匹柔软的银色绸缎铺满在了漆黑的夜空之上。
整个汴京都安静了下来。
白府东园,寝室里,展昭刚刚被白玉汤逼着灌下一碗姜汤,辣的舌尖发麻,白玉堂又给人喂了杯热水,洗漱完毕,正把人牢牢的圈在怀里,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哄人入睡。
“唉……”
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头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”的痛苦滋味,他轻嗅着小猫才沐浴完潮乎乎的的发梢,皂角的香气传来,细细的发尾微卷,蹭的他心底痒痒,搂着人的细腰,白玉堂口里传来一声叹息 ,简直要憋的上火。
坏猫……小坏猫……
展昭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,往他宽厚的胸膛上又挤了挤,他亲了亲人光洁的额头,伸手理好鬓边落下的几缕作乱的发丝,心下无比惆怅。
快点长大吧,五爷家的猫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