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日里听你说起,白玉堂在松江替你解围,才得结交,我也好奇是怎样的故事。相识多年,我竟不知白五爷原是这般善人。”展昭问罢,又将一杯热酒送进嘴里。
弗绡尴尬一笑,便才接话:“吃了人生地不熟的亏,陈年旧事,不提也罢。你们二位来此游玩,若有帮得上的,我必倾囊相助。”
这猫儿分明心中有气,本是天寒地冻,回了客栈也就作罢。现下来便来了,非在人前与自己作对,白玉堂无奈,一手伸下桌面,暗暗拍了拍展昭,才问道:“弗兄既是渝州人士,怎么来了益州?我倒意外,能在此处碰见你。”
“我家中有生意在此,父亲总说我空有头脑,却无胆识,做事总瞻前顾后,如此将我压在此处,要我一人看管这大大小小的生意。倒让你见笑了,我自不如你那般雷厉风行的。”弗绡诚然答道,“这几位朋友,便是我在此地结交,初来乍到,他们帮了我不少的忙,否则我一人,怕是不能做到如今。”
白玉堂只一笑,顺着答了句:“生意场上,若非雷厉风行,恐怕吃亏,有朋友照料确是好事。”再看展昭仍要斟酒,面色一暗,低声呵斥:“展昭,不能再喝。”
他虽声低,已俨然夹带怒意,众人都吓得一愣,不解其中,霎时无声。却不解展昭竟是毫无反应,反倒抬头笑说:“白五爷十四岁便已在松江叱咤,你今日得了机会,不请教请教?”
弗绡又是一愣,未从白玉堂方才那怒气之间反应过来,轻声道:“你们二位都是江湖豪侠,一身的本领,到了哪儿都得人信奉,这是我比不来的。”
“嗯,你这名字起得不好。”展昭放了酒盏,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。他许是自己也觉喝得多了,自取了茶水来。
是那弗绡一句话戳了展昭痛处,白玉堂听得心头一紧,悄悄看去,见他笑容已然全收了起来。而弗绡又何错之有,展昭不肯告知,亦不肯让白玉堂透露他身体有恙。当下他依旧是江湖的南侠,只眼神一黯,继又声色不动,侃起天来。
只是后来,话愈发少了,多数时候,只简单应答。他几人聊得兴起,时过二更,才散了宴席。
风雪大了,才从暖室出来,更添寒凉,白玉堂有意疾走,好早些回去客栈。却拗不过展昭偏在此刻缓步慢行,低垂双眸,白玉堂拉他几次,便故意脱开了手。
“分明不愿赴宴,回去就好,做什么非要熬着?今夜你如此喝酒,我还未与你算账,这会儿天寒地冻的,闹什么?”
“你回去便是。”展昭低声作答,似在极力隐忍。白玉堂观其态度,更是心头火起,攥上展昭手腕,往前走去:“外人面前我不与你计较,可你也留点分寸,这酒能不能喝,需要我说?”
后话尚未出口,展昭又将手脱开,冷冷反问道:“这酒如何不能喝了?白五爷以前,能与展某喝上夙夜,都不见得说过一句。”
“如今你是……”白玉堂语塞,一时烦躁,勾起了肝火,却又不舍再说重话,只强压怒火,揽住他后腰,向前一推,低声道:“天冷,回去再说。”
展昭便一言不发,跟在身后,随之行了些距离,又倏然将手挣脱,疾走于墙根,一口将夜间所喝的酒,吃下的菜,全数吐了出来。莫说他平日所服之药,与酒相冲,便那心口火毒,烧着气脉,一有酒气催发,便要发作。那时闵秀秀千叮万嘱,万万不能碰那酒水,今日竟是在自个儿眼前破了戒。
此时心疼大过恼怒,逢什么乌七八糟的账,早先抛到了脑后。白玉堂只拍着展昭后背,唤着他名字,忙将囊中药丸掏出,喂给展昭。
他再抬头,一双眼便已生生熬得通红,泛出些泪光来。
白玉堂当真无可奈何,再不多言,将展昭打横抱起,先回了客栈。此后唤来小二,又取热粥热水,强压着展昭喝下一些。
两人心中皆是有气,展昭气自己无用,脸打得生疼,回了客栈,再看着一张冷脸,更不愿多说一句。白玉堂便气展昭,逢事全在心中憋着,若非自己逼问,皆不肯开口。只是思及这猫儿心病难除,恐怕此后再要落下什么病根,白玉堂说尽了好歹,今日此种情形,一时也不知如何收场。
再看展昭一言不发,喝下半壶的热水,又兀自躺下睡了,总不好再将人拖起来,亦只宽了外衣,背着展昭,草草睡下。
可心中烦闷,躺过三更,也不见困意,白玉堂轻叹一气,却听耳后窸窸窣窣,展昭翻身,将手环上了自己腰间。本还想装睡,这会儿觉察这猫儿是与自己服软,一时心头亦软了下来,转身看他。
黑暗之间,一双剑眉轻蹙,双眸低垂,泛着幽光,白玉堂便抚了抚他眉头,轻声问道:“还难受么?”
展昭不答,将头埋入白玉堂怀中,深深吸了几口气,又抱得更紧。白玉堂本也睡意全无,这时觉察展昭不再赌气,便趁他反应之前,翻身上来,擒住一对腕子,将人压在身下:“现在能与我说,今日在气什么了?”
在气白玉堂重逢这旧友,气白玉堂当真要去赴约,气那人不知自己与白玉堂是何关系,气白玉堂于人前凶自己……展昭抿嘴不语,思绪却在脑中转了几转,他分不清在气什么,可想到的理由,又不似夜间生气的理由。
对视良久,展昭摇了摇头,又觉察白玉堂一手下滑,解了系带,又将遮挡扯下。偏这人又是一本正经,目光灼灼:“猫儿不喜欢他?”
双腿又被抵开,展昭无力反抗,亦不想反抗,灼哑的嗓音堪堪出口一句不喜欢,便又一声低呼,忍受他这时霸道挤入。
“嗯……既不喜欢,为何叫我上那访仙楼?猫儿跟他吃味儿?”
展昭便又用力摇头,双手解了束缚,掐在白玉堂的腰间,下了些力道:“展爷……堂堂南侠,与他吃味儿,岂不……嗯……岂不丢人……”
白玉堂尚不满意他这回答,故意发力冲撞几下,继续审问:“好,当你不是,那你今夜乱喝了酒,我该不该罚你?”
展昭仍旧摇头,却倏然双眼一红,眼尾挂下两行清泪,将白玉堂吓得一滞,急急擦拭起泪水:“怎么了?不罚了不罚了,猫儿哭什么?我不罚你。”
泪水却愈发难以控制,已能将鬓发打湿,白玉堂哄了半晌,才听展昭说道:“我只是……想陪你,你明明那样爱酒……”
这只笨猫,竟是因此气了半日么,宁可一夜面对着不喜欢的人,宁可自己难受。白玉堂失笑,于他耳边轻啄两口,哑然笑道:“笨猫儿,等你病好,我们仍能像以前那般,你记着,现下这世间只有一种酒,是你能喝。”
展昭不解,茫然看着白玉堂,又见白玉堂勾着唇角,覆唇下来,缠磨,汲取。
“猫儿学会了?下次再若这样,我定不饶你。”
“嘶……疼,你出去……没有下次,下次再见到弗绡……嗯……你不许与他多说话。”
“嗯?还说没有吃味儿?醋猫……”